何堪最长夜

 【红豆】 

人前，他唤他“先生”；人后，他唤他“大哥”。而在某些私密时刻，他唤他“明楼”。

明楼。

明诚的声音极富磁性，音色的末端带着一点点沙哑。听的人如同将一口醇香的红豆品到最后，有一种淡淡的粗砺质感停驻在喉间，浓情缠绵，又痛又美，欲罢不能。

【烟花】 

明诚想要一直记住这一刻的笑脸。除夕夜，爱人的身后烟花绽放，火光炽烈夺目，照亮他剑眉凤眼。自家庭院幽凉的晚风中弥漫着熟悉又安全的烟火香气，他在长姐面前舒展开额头的每一道纹路，身子前倾摊开手心，回归成可以尽情索要的娇嗔孩童。这样的时光这样的笑颜，像烟花一样放纵又短暂。

【像水一样】 

明楼如愿以偿重塑了明诚。这个重塑的过程，更像是一场人格的浸润。他性情中的正直、善良、精进、豁达，像水一样缓缓漫入少年明诚贫瘠的土壤，不动声色地全盘占据，将孤苦仇恨恐惧自卑统统驱逐出境。明诚读他读过的书，穿他穿过的衣裳，行他行过的路。经由每朝每夕密实织就的成长之后，他看到明诚像一片澄澈的海洋在日光下波泽涌动。举手投足，抬眉凝目，甚至说话间略作停顿的节奏、带着肯定神色悠悠颌首的角度都那么妥帖无差，宛如一个更年轻执着的自己。

【殊途同归】 

他们很少探讨爱情是怎样发生的，就像很少探讨他们信仰的源头。仿佛一切本该如此。他们所经历过的苦与乐，分与合，交流与思考，见识与选择，都俯下身去化为脚下一块块基石，准确无误地延伸到信仰与爱情的面前，两条道路皆悄无声息，巧然天成。但对于明诚来说，他的爱与理想实则是同一件事。因为明楼是以一种信仰者独有的气质——斟量后的愈加明朗，质疑后的愈加坚定——更深一层地楔入了他的灵魂，带来清明的指引与最终的归宿。他内心里这么多年亲情依赖的低吟浅唱终被击撞成惊涛骇浪。

尽管他呈现给明楼的就只是安静与绵长。

【家园】 

明楼扶了扶左臂，歪坐在沙发里捧起书。明诚倒了两杯茶放到桌前，然后轻手轻脚地支起画架，绷好画布，将画笔饱蘸了第一抹颜色。时间就这么安逸地从书页边、指缝里流泻出去，与清茶的悠香一起蒸发在周末午后柔和的光线里。房门外隐约响起家人的闲谈与脚步声。大姐正与阿香张罗着他们回家之后的第一顿丰盛晚餐。

他们理想中的家园不过如此。